中國大陸 — —廣西陽朔

中國大陸
廣西陽朔
一九九七年一月三十一日至二月十六日

背包老外在陽朔
糊塗三人行

別人去旅行，都是經過一番計畫才成行的，我們也不例外。只不過我們是完全沒有系統地計畫 — — 今天決定要去四川的樂山，明兒卻說要遊三峽，一個星期後又覺得上海、北京也不錯。打從雙十過後就在師大、臺大附近各大小書店參閱旅遊書刊。每星期好友三人約定在餐廳見面，報告一星期內的閱讀心得。大家三心兩意的一會兒峨嵋、黃山，一會兒敦煌、大理、蒙古、海南、西安、昆明 … … 彷彿要在十六天的假期內把整個中國大江南北、東夷西戎各地都遊遍。最後有人建議我們去陽朔。

提出建議的是一位在樂山師範專科學校任教的美國朋友。她在電話中一直鼓吹陽朔的美，替我們這幾個月以來都拿不定主意的猶豫鬼定下了旅行目標。可是當我們開始為我們的旅遊新目標作準備時，才發現我們有一個非常大的問題。

因為，我們從來不曾聽說過陽朔這個地方，連「陽朔」怎樣寫都不知道，怎麼去呢？有人建議查中國地圖。查？怎麼查？中國那麼大，從那個省開始查起啊！連我這個對中國還算是有一點常識的人都不知道，其他兩人更茫然了。於是，三個在臺北的老外，為了要去中國一處叫陽朔的地方，踫到人就說 ﹕ 「我們春節要去陽朔！」那是希望有人能告訴我們，只要到了桂林，陽朔便近在咫尺了。

邋遢人在陽朔

在陽朔當地人給外國來的旅客起了一個外號 ﹕ 「背包老外」。那是因為到這裏來旅行的外國人，都是背著大背囊的自助旅客。「背包老外」這個外號聽起來實在是不雅，像一個浪跡天涯、無家可歸的流浪漢。不過說實在的，大部分在陽朔車站下車的旅客，都是邋邋遢遢、風塵僕僕，恰似坐了三、四天烏煙瘴氣的長途火車來的。很少有人像我們從臺灣去的那麼舒服自在 — — 從桂林下了飛機，只要熬九十分鐘的車程便到達目的地。可是，不管是利用任何交通管道來陽朔，只要住下來認認真真地玩上幾天，也一樣會邋邋遢遢、風塵僕僕的。

遊陽朔的最佳交通工具是腳踏車。我們在陽朔的那幾天，天氣就像臺北一樣 — — 灰灰暗暗的，不是白天下著毛毛雨，便是傍晚下著傾盆大雨。我們這三個怪胎對農村又特別情有獨鍾，每天騎著租來的腳踏車往農村跑。經過一晚被雨水沖洗的鄉間小路，已是一片爛泥，其中更混雜著石頭與牛糞。我們卻興高采烈地騎著車子在其中穿插，看誰會是第一個從車上滑倒在糞泥路上。

到農村去最高興的人莫過於我了。對於一個從小在大城市生活的人，農村的一切都令人感到新奇興奮。每每，走在前頭的兩個大男生都差點被我突來的「哎呀！看那牛啊！」「哎呀！看那牛糞啊！」的歡呼聲嚇得跌下車來。我們雖然沒有跌倒過，可是還車的時候，連同車子看起來，都是一團邋遢。

灕江上的吊死鬼

到陽朔，免不了要遊灕江；遊灕江，可往上游到興坪鎮或往下游到福利鎮。無論去興坪或福利，都可以把腳踏車帶到船上，到達目的地後再由陸路騎回陽朔。

寒冷的二月天，是旅遊淡季。只要有兩個人，就可以雇一艘船遊灕江了。我們遊灕江的那天，江上只有我們的船在慢慢行駛，兩岸群峰參差屹立，時而倒影在水上，時而隱匿在霧中。江邊除了偶見三兩農婦在洗滌、一兩頭乳牛在飲水外，便無他人。我們站在船頭，迎面吹來陣陣江風，雖是寒冷無比，卻也令人精神振奮。突然，船家走到船頭來，指著眼前不遠的山頂說 ﹕ 「看！那邊有個吊死鬼！」

向著江面的一座山上，有一片黑白分明的山壁。白色的部分，剛好形成一個橢圓點，在它其下，懸掛著一片長黑。那白色的橢圓點，形成一個人頭；那片長黑，正好是頭下的長袍。白色的頭與黑色的袍子接處，是一條細細的黑布，筆直地往上拉，一直拉到山頂 … … 。「那是一個秀才，一個因為沒有被考取而上吊的秀才。很像吧！」船家很得意能介紹這麼一個「奇景」給我們看。我們瞪著被那條黑布纏著的脖子，江上吹來一陣陣寒風，吹得我們的衣服在飄，那秀才的黑袍子彷彿也在風中飄呀飄，飄呀飄。

臥舖巴士的煙客

我們選擇搭乘臥舖巴士離開陽朔，不只是為了省錢，也因為有人說，那簡直是一個受地獄般折磨的經驗之旅。我們也想試試看。

臥舖巴士分上下舖，一排四個舖位，左右各兩個，中間一條狹窄的走廊。左右上下各十二個舖位，都是非常簡陋窄小的床舖。車上有供應棉被，味道怪怪的，黏黏的。在二月寒冷的夜晚，當車子在漆黑中經過一片一片的田野，一座一座的深山，那棉被還是得往身上蓋。

我們的車子沒有半途拋錨，也沒有小孩嘶聲號哭，更沒有人暈車不適，只有幾個一上車便抽煙的煙客。一想到必需坐在煙霧中忍受十幾個小時的二手煙，我們三人只有打開車窗，默默地抗議。等到大家都冷得牙齒在打顫時，我那兩個同伴，東龍和包伯，不約而同地放聲高歌起來 ﹕ 「不要抽煙，不要抽煙！抽煙對你的身體不好！噢，不要不要不要抽煙！」我從背囊拿出一本小說，把臉埋在其中，默默地笑個天翻地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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